精神越界
◎杨梅莹
在信息爆炸的时代,书籍正经历一场奇特的悖论:它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获取,却也更容易被忽视。人们沉迷于碎片化的信息快餐,逐渐丧失了与文字深度对话的能力。当我们谈论阅读与文学创作的关系时,首先要澄清一个事实——真正的阅读,不是眼睛扫过纸张的“机械运动”,不是收集名言警句的“狩猎游戏”,而是两个灵魂跨越时空的隐秘对话。这种对话的质量,直接决定了文学创作的深度与生命力。
阅读的本质是一种精神上的越界。当我们打开一本书,实际上是在邀请一个陌生的灵魂,暂时“栖居”于我们的意识当中。鲁迅之所以能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的高峰,正源于他广泛的越界阅读,从医学到文学、从尼采到果戈理,不同思想体系在其脑海中碰撞出火花。他的杂文如手术刀般锋利、小说如投枪般有力,这种力量很大程度上来自他通过阅读建立起的多元思维结构。创作从来不是无中生有的“魔术”,而是,不同思想元素在作者脑海中混合而生的化学反应。一个只读同类书的人,如同只摄入一种营养的躯体,终将导致创作上的“贫血与畸形”。
曾经,我也认为,作家就该读跟文学有关的作品,读那些经典名著。若越界,就是浪费时光或不务正业。直到我在文学创作上遇到瓶颈:仿佛思想和躯体不在同一频率上,它们各走各的路、各唱各的调,汇在一起便是词穷墨尽!静下心反观自己的知识储备,除了有限的文学书籍外,我极少涉猎其他领域。某种程度上,这确实限制了创作的宽度与广度。为此,我开始涉猎心理学书籍,如《心理学与生活》《思考,快与慢》以及法学书籍《刑罚与犯罪》等。果真,“瓶颈”消失了,视野逐渐开阔,对我完成长篇小说《高地》提供了极大帮助。
深度阅读培养的不仅是作家的技艺,更是其思想格局。读过《追忆似水年华》之后,发现文中那些精微至极的心理描写,并非作家凭空产生的灵感火花,而是长期沉浸于拉斯金、柏格森等思想家著作后形成的独特视角。同样,在我的小说里,总留有路遥与阎连科的痕迹。当我们惊叹于某位作家独特的“眼力”时,往往忽略了这是通过阅读无数前人作品后,经万般磨砺而生的。张爱玲对人性幽微处的洞察,与其熟读《红楼梦》密不可分;余华笔下那种冷酷与温情交织的叙事风格,明显带有卡夫卡与川端康成的影子……阅读,教会作家的不只是技巧和观察方式,更是打开其创作格局与思想的“钥匙”。